混合所有制的目的是转机制而不是圈资金

　　发展混合所有制，必须要端正态度。混合所有制到底是被用来转机制，还是被用来圈资金，是值得关注的。目前，一些混合所有制改革存在明显的圈钱意图，如果搞混合所有制只是希望社会资本、民间资本拿钱来，占一点小股份，还是国企来控制，还是老办法来管理，这其实转变不了机制，就是圈圈钱而已。以前搞混合所有制，还能够把存量国有股拿出来出让，现在搞混合所有制，却不愿意转让存量国有股，而是大搞增资扩股，圈钱的意味再也明显不过了。社会资本、民营企业，对这种混合所有制有多大兴趣很难说，即使国有企业能以自己的一些优势来吸引社会资本和民营企业出钱入股，但机制不转变，圈来的钱花完了，下一次再搞混合所有制，再去圈圈钱，这其实是自断混合所有制后路；或者国有企业承诺日后在证券市场上市为其他股东提供退出通道，这种既能让国有企业在市场上圈钱又能让内部人原始股东和其他原始股东在市场上赚钱的混合所有制，看起来很聪明，实际上不一定。这些自作聪明的所谓混合所有制改革，得不到社会信任，也走不远。此外，如果总是在国有企业集团里拿出一些二级、三级企业或者更低层级的下属企业做混合所有制改革，把集团母公司还保留为国有独资公司，这种回避全局改革、只搞局部改革的策略，其实就是把国有全资的母公司保留为一个旧体制的大本营、一个存放计划经济遗产的大仓库，这种三心二意的、碎片化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终究不能与陈旧的机制割断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法实现真正的、彻底的市场化。总之，要使混合所有制健康地发展下去，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通过混合所有制解决国企资金不足的问题，还是解决国企机制不顺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如果民间资本、民营企业的财产权利得不到保护，如果非国有投资者的股东权利得不到落实，发展混合所有制的倡导就可能成为一场自弹自唱的娱乐。民营企业本来就处于一个尚未平等的竞争环境中，现在来参与国有企业产权改革、与国有资本合股经营，如果合法权利没有保障，就可能被国有企业“咬一口”。当然，在混合所有制当中，国有企业也有可能被民营企业“咬一口”，这种情况在现实当中并不鲜见，甚至不排除有些民营企业入股国有企业就抱着一个不正当的动机。因此，如何防止“官股”和“商股”之间的严重冲突，从而避免混合所有制成为一个“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的制度，并避免洋务运动时期官督商办企业的多舛命途和不测命运，需要我们的国家来提供一个良好的法治体系，而这绝非易事。

　　混合所有制已经被国家作为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但是，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项在国际上并不多见而颇具中国特色的制度安排，这项制度安排在现实中会遇到很多挑战，我们一点也不要掉以轻心。国有企业走混合所有制道路去引入非国有资本，也不是都能够实现企业经营机制的转换；而一些纯民营企业走混合所有制道路去依傍国有资本，很多时候是一种无奈或者扭曲的选择，这并不值得欣喜。

　　笔者希望，混合所有制这种制度安排，应该被用来促进那些规模较大的国有企业的产权改革，来革除无主所有权的弊病，来彻底革除非市场化的企业经营机制；而不是用来搞新一轮的官督商办和公私合营，去收编民营资本，去放大国有资本的控制；当然，也不能用来为内部职工和管理层牟取“股份福利”，也不能用来为一些心怀不轨的投资者牟取不当利益。即使用来实行国有企业的产权改革，混合所有制也绝对不是“一混就灵”，公司治理的商业化比所有权结构的轻微转变还要更加艰难。如果能明确国有股后续减持的方向，才能增加混合所有制对于非国有资本的吸引力，而那些分散性地引入若干非国有小股东的混合所有制、那些重组上市喂肥一些原始股东并拉进一批散户股东的混合所有制、那些不愿破除垄断而只给几个民企大佬分一杯羹的混合所有制，其意义是圈钱而不是转制。如果非国有股东在混合所有制企业中只充当小小的消极股东而且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如果非国有资本在混合所有制公司治理中无足轻重，如果非国有投资者和广大股民在混合所有制浪潮中被当成国有企业的提款机，如果非国有股东和国有股东在混合所有制框架中相互攫取和掏空企业，这些所谓的混合所有制，并不一定是真正的改革。■

　　（作者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本文摘自清华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的《混合所有制的公司治理与公司业绩》一书）